大饼夹一切!

今天你吃了吗?

晏赛「无问」

晏赛


*守夜人晏赛

BGM—毛不易《无问》


“你问雨为什么滋养万物生长 却也湿透他的衣裳

“你问他为什么亲吻他的伤疤 却又不能带他回家”​



赛斯还上大学的时候,被强拉硬拽地参加过一次运动会,代表神学院、长跑两千米。上跑道之前为了凹造型把眼镜随手一扔,结果就在临过重点线时、因为看不清地上有坑,好巧不巧扭了脚。

身残志坚的运动员勉强拿了名次,被后勤人员七手八脚地抬上担架、送进医务室。

“华仔!!我这是工伤!你这必须得报销!!”赛斯找回了起跑前被丢在一边的眼镜,坐在病床上,据理力争地蓄谋搜刮油水。

“不要总想着坑我的钱,你崴脚纯属自作自受。”同级的晏华主动请缨探望伤员,要说赛斯,一向如此,晏华心中早有一套赛斯玩脱后的处理流程,如此给伤员敷好冰袋、大约是章程中的起步。

时值午后、太阳很好。秋蝉窸窸窣窣,世界正在小憩,白日在静谧中藏身偷闲,有大把的光景可以拥抱人间。

“哦、对了,赛斯,文学社托我给你捎张采访传单…”晏华对于办公总是不分时间地点,常年被赛斯抱怨不解风情。这回也一样,本校文学社的活动不太景气,长久以来、校报上的专栏几乎被挤占得退无可退。为保交稿时有内容可写,热心校友赛斯屡次特聘为报纸提供素材,而经常和赛斯成双出现的晏华、同样光荣受邀,职责在于跟在其周围无缝催稿。

受访对象拍了拍床边的枕头、不知是为了方便使用还是出于表示抗议:“不听不听不听,华仔你去旁边床,难得捡漏有地方躺着,再不午睡你枉来人间走一遭啊!”

赛斯语毕,顺溜地就势一趟、伸出胳膊朝隔壁床摆出一个邀请的姿态。


医务室不留学生过夜,赛斯的脚又步履维艰,好人做到底,晏华十足自然地背起长发的青年,往宿舍楼的方向而去。

“如果生命只剩一次奔跑的机会,你会跑多远?”

“什么?”赛斯解开早些时候被躺乱的辫子,没能接住晏华突然的问题。

“文学社的采访,你下午根本没仔细听。”晏华加重了音节、略加解释,“这次选题还算应景,大概算对你跑两千米的慰问。”

如果生命只剩一次奔跑的机会,你会跑多远?

月光很薄、洒得满地都是。

整理长发的青年口中衔着皮筋,思揣不一会、咬字不清地回答:“我为什么要跑那么远?我应当停下来,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。”

人这一生该时时相会,而不是浪费心思、忧虑别离的姿态:就算非要别离,最好也笑一笑、或者拥抱更好,而不是一心奔逃。

他笑得爽朗,眼底铺满光彩的湛蓝,眉间似有不可方物的慈悲。


很多年过去,直到中央庭吸纳了新指挥使,再到教会内部发生了不可抗拒的意外——甚至到决定代为相识七天的少年人献出生命,赛斯的一生,似乎有些仓促得过头了。

那是一称得上剑拔弩张的会议,年轻的指挥使马上要被不可说的怪物追杀,中央庭的未来、世界的未来迷离莫测。神官略略查看猎犬的资料过后顺势溜走,神之头脑的晏华坐在圆桌的一侧,早已洞悉赛斯此举的含义。

晏华很了解赛斯、就像赛斯一样了解赛斯。他不爱出多余的风头,也无意去做挽救苍生的英雄,只是因为有人不得不面临性命之忧,因此需要他来出手帮忙,哪怕要由他身负重任而牺牲,也总比眼看反复无常的箱庭欺负刚来几天的小朋友要好。

“你们那个指挥使是个好人,”赛斯手拿早些时候借来的文件、站在晏华家窗边,叼着一根刚刚点燃的烟卷,“咱们这个世界的执棋者未免太不讲理,怎么就这样随便安排努力的孩子去死了?”

晏华手上没有其他的工作,他和赛斯一起站在窗边。“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,其他的我来安排。”神之头脑沉沉地凝望白衣的神官,落地窗开着,他看着赛斯的刘海被风吹向一侧,忽然、短暂地笑了,“…的确,这座城市里、也只有指挥使还没收到过你送的礼物了。”

“对哦,所以小叮当必须得出马播撒祝福才行啊!——作为你出征之前为我加油鼓劲的犒赏,幸运的晏华先生,我先来祝福你吧!”赛斯弯起眼角,挪了一步上前去。走近、走近,在晏华的左眼、布有伤痕的位置,如同真的赐福祝祷似地,落下了一个吻。

“好人要有好报,你说对吧?”

他笑得爽朗,眼底铺满光彩的湛蓝,眉间有不可方物的慈悲。


翌日临行前,赛斯从随身携带的行李箱里取出一把雨伞,伞面透明,初看便知来自商业街随处可见的精品店促销区。但晏华知晓这把伞被赛斯从大学打到现在,要是说起赛斯,晏华首先会想到赛斯本人——其次是烟、红酒、翘班罚单,和透明雨伞。

神官把白色的伞柄塞到晏华手里,状似宽慰地说:“别这么严肃嘛华仔,听说明天下午有雨,不要忘了带伞啊!”


好人要有好报,他说得对。




“但现在,来追我吧。”乌云蔽日,高台上碰不到神坛。——一个咒语,魔咒、诅咒。加持的咒语。神官松开少年的手,简要地告别,然后转过身、朝着城市的另一头跑去。他要不停地跑,跑到不在此间的地方、一路跑向终结,犬形的恶兽在他身后现出身形,凶如猛鬼,但他没有时间回头、唯有毫不犹豫地往前跑。

他跑过他从前经常去的孤儿院,某次晏华带着自己做的点心跟他一块去探望小朋友,凭借短短几分钟就赢得了所有孩子的崇拜。孩子们把两个人团团围住,你一言我一语地问,短头发的大哥哥下次还来吗?

窗边挂满了气球和彩带,不知是不是有谁要过生日。太惭愧了,今年少送了一份生日礼物。今天的小寿星是谁?额前的头发挡住了镜片,他似乎看不清了。

​他跑过刚加入中央庭时有同事推荐的深夜食堂,他总趁着今天还热乎的补给才发到手,就约晏华去吃夜宵。囫囵个的工资被扣得七零八落,进店点菜他却还是拍拍胸脯请客,本来就没剩几张的钞票,到底还是全花给了晏华。

门口的心愿墙还用大头钉钉着他们的合影,那天小叮当​出门前特意检查了三五遍拍立得,事后用他本人的话说拍得可谓出神入化闭月羞花。可云层太密不透光,他更加看不清心愿墙的轮廓了。

​他跑过他和晏华第一次见面的高校学院,晏华​的相片在他记忆里、还上过历届优秀学生的光荣榜,就挂在大礼堂门口。可天际线已然铺满了一片血色,他实在无暇看清了。


他跑到教堂的墙外、神像的身旁,他跑不动了,他停下来了,就停在洁白的墙边。他终于有时间仔细地看这个世界:热闹、荒凉,沉重又美丽,不计其数的小人物在城市里穿行,各有各周圆的结局,这是很好的、跟赛斯所喜欢的一样好。周遭忽然很寂静,大地仿佛摇摇欲坠,将要断成无数段。他手握权杖,透过镜片瞥见一团深色的、庞然的阴影——然后,抬起头去、仰望雕塑的侧脸,露出了他惯常的笑容。

“你好啊,神明大人。”

或许最初连神也诧异,一个不祷告,却会默默清理教堂的神官;一个不唱圣歌,却喜欢弹吉他的神官;一个全然不像神官的神官,该怎么从俗世的万千烟火里一眼见得他?

可是实际上,他的出世不多言,已然刻在入世里。他不需聆听圣谕、不需叩问圣灵。大约连神也忘了爱脚下的世界,但他甘愿爱、并不亚于神。

他为一切别人的愿望活过了斑驳的岁月,他的虔诚都献给了人。


晏华先中央庭其他人赶到的时候,干涸的、黑得发紫的天幕裂开一道雨的沟壑,乌黑的飞鸟盘旋远去,这似乎是他的错觉:扑腾的羽翼被大雨洗成了白色。

​教堂的神像下除了蜿蜒的血迹和屏幕常亮的终端,再没有什么来得及留下。赛斯的屏保是和晏华的合照,短发的公务员满眼写着不情愿,被神官伸来的剪刀手轻轻戳着脸。

他在安静中、走近神像一侧的断壁。他摘下手套,指尖划过沾着雨水的墙面。四周空无一人,没有人看见雨帘的背后、伞面的彼端,神之头脑到底是什么表情。他举着透明的雨伞,静默、静默,良久良久,久得月色直照破阴云的一角,断续地铺在地上。残垣的四周灯火通明。

男人没有动作,只是无声地站在那里。他并不抬起手,却像做出了一个拥抱:拥抱一团水汽,抑或拥抱一个魂灵。

月光很薄,稀稀落落地碎了。

赛斯的永别太简单,世界一向不留情、从未记载他的存在。他总在做小得微不足道的小事,不足以名垂青史、不足以被人们立刻记住他的伟业。

但晏华、大约也唯有晏华知道,神官活得比任何人都温柔,神官的爱比任何人都盛大。

​爱世界、爱世人,爱他。分厘不差。

他的一生、他们的一生​,世人的一生——都是多么短呀。只够一次不着痕迹的奔跑:只够完满地再看一眼这个世界。

时针向前走,雨还在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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